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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攸宁这时去自己的桌案上抱了几本折子上来,一面有些懊恼道:“这些也都是。下官整理了,想着等陛下空些了一并呈上,这本大约是下官粗心遗漏了。”
“无妨,你也累了。”女帝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说。夏攸宁实在是个极其出众的助手,以至于女帝都忘了她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哪能跟着成宿地熬,“明日给你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是。”夏攸宁说,“陛下也早点休息吧。”她告退出去,终于忍不住露出些倦色。
女帝挪过那一摞折子,一本本看下去。这些折子格式都差不多,看着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起写的,起首赞扬了女帝为政勤勉,而后表达对她身体的关心,最后提到后宫空置多年,提议举办选妃宴。
女帝哭笑不得。她现在是……两百四十多还是五十多岁了来着?便是按着苏悦潇的年纪,也实在是知天命的人了,这些人倒是舍得下血本,让风华正茂的儿子孙子来做后妃。
天地良心,臣子们也是绞尽脑汁了。女帝后宫无人,嗣位稳定,膝下一子二女相处融洽,内无妃嫔争宠兄弟阋墙,二无外戚干政纠缠争斗,如今子女长成,不光不用她再操心,更是能帮她分担。没有这些历朝历代皇帝的破事,女帝能全身心地扑在政事上,更别提她比任何臣子都能熬。她不光自己专心事业,还带着一帮新贵一起专心事业,这让臣子们惶恐不已。再这样下去,他们没准还真能把一切弄明白呐。那时,他们这些老东西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大家思来想去,决定给女帝找点事做。过往能将女儿孙女嫁给皇帝,怎么就不能让儿子孙子入宫了?倘若被女帝看上,那在这女帝对世家动刀的关头,可不是多一份保障嘛!瞧那镇国公萧家,舍了嫡长子入宫,就算如今国父下落不明,凭着这份情,也能长盛不衰。再说,皇太女都要去西南历练了,大家都知道那是龙潭虎穴,这会儿跟皇太女联姻,谁也不敢出这个风头。
臣下的心思,女帝猜能猜得七七八八。其实她自幼便很疑惑,怎么大家都认为裙带关系很牢靠。裙带关系本是一种施舍,一种怜悯,下位者仰仗上位者的鼻息而活,一朝得势则多得意忘形,酿成多少惨剧;而被作为交易品的男男女女,则在折磨中困苦一生。即便是门当户对的联姻,也多生怨偶。然而随年岁渐长,一切在她眼中便逐渐没有那么分明了。有些东西,存在即有它的道理。参与谋划它的人,难道便不知道这其中的诸多弊病么?有所得,便必然有所舍弃。权、财、色……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倘若不甘为牺牲品,除了奋起争取似乎也无路可走,总比怨天尤人强。至于真心,早不知道被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臣下的惶恐,她又如何不明白?他们无非怕自己接下来跟秦家一样被逐出权力中心。正如太傅所言,她重视实干,他们原先那一套都不管用了。是该适时给他们一些甜头,只是这选妃……
女帝看着那一本本的折子,陷入了沉思。其实把人娶回来当摆设,于她而言也没太大损失,而且起码看着养眼。麻烦的就是这些人出身都不简单,要么不娶,娶了就要平衡好。若是不娶,她近来在给镇北侯权力和皇太女婚事以及官员任免等问题上已经够一意孤行了,现下又没有太傅在其中缓和关系,若再这么顶着干,君臣离心是早晚的事,她还没到能把这些臣子都架空的地步。
她微微软了身子,看着盘龙飞凤的藻井,喃喃道:“你说,娶不娶啊?你要是醋了,说一声?”她眼中带着罕见的茫然,“三个月没有消息了啊……”昆仑山天阙之上那些残骸,不会真的……不会的。